國中時眾人同路的一段放學回家途中，一日撞見一群跑酷的少年飛檐走壁地經過。領頭的是個外國小夥子，個子挺高身手矯捷，有著一頭與黃瀨一樣溫柔的金發。

青峰百無聊賴說餵黃瀨你怎麽不去學這個回頭會了的話躲起狗仔隊和過分瘋狂的女粉絲應該能很方便。

“話是這麽說沒錯啦，但我現在只想認認真真地打好籃球耶……然後要打敗小青峰，”他笑嘻嘻的，隨後又自言自語補充一句，“不過這個我真要學起來，應該能很快的吧。”嘁，分明在炫耀自己學習模仿能力超群。

與他相對，海登卻比任何人都多盯了那些年輕人幾秒，直到他們敏捷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野裏。“天哪他們真的好酷，我以後也要去學這個！”她興致勃勃的，手舞足蹈地一把就拽住我的胳膊，“等有朝一日我也變成了大紅大紫的明星我就要靠跑酷來從大堆記者中突圍，然後在甩掉他們前在墻頭對攝像機拋飛吻。”

正常順序難道不該先考慮怎樣變成“大紅大紫的明星”嗎？

可惜世界與想法總是無時無刻不在變，誰又能永遠跟得上那些林林總總？開初難免不以為思維跳脫的家夥不過是說著玩，八成只是心血來潮的三分鐘熱度，何必當真？

竟然還真不是。

……

自動販賣機裏掉下飲料的同時撒下找零的硬幣劈裏啪啦，剛練習完長跑的模特俯身從機器裏拿出易拉罐，漂亮的金發上掛著些汗的樣子指不定能迷倒多少愛看臉的姑娘。

若是不了解的人多會以為奇跡的時代裏最努力的人是綠間真太郎，的確他那一絲不茍的個性適合配上一絲不茍的做派。但事實上，我所見過最努力的人是赤司征十郎，而列於其次，黃瀨與綠間是不相上下的。

我從不認為黃瀨能這麽快取代灰崎成為首發僅是因為天賦討喜又過人，雖說才能必不可少，但更大原因是他更為努力。面上黃毛模特總似乎無所事事，永遠在犯傻扮萌，因此很少會有人註意到，臉蛋派的笨蛋其實很較真。

跑步跑到口幹舌燥，他一聽飲料幾乎就要一口氣喝光。“嗨，涼太，給我留一口！”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一時被嚇到，滿口飲料差點變成兇器把他活活嗆死。一扭頭果不其然看見海登，她額前頭發汗津津地貼在腦門上面頰有些發紅，明顯也是剛鍛煉完的姿態。

黃瀨搖了搖手中的易拉罐然後遞過去，女孩子接過後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餵，還真的只留了一口啊。不過吃別人的嘴短，她也不好說什麽，卻拿一個發現新大陸的眼神看黃瀨：“我說，這麽晚了，你這是出來跑步的嗎？哎呀我還以為你是那種不用鍛煉就所向無敵自帶霸體的天才呢！”

想多了吧，縱使人與人之間天賦生來存在差距，但真要有這麽輕巧的事，生活意義何在？“也……沒那麽誇張啦，小海登你大概不會相信，但我一直都有在做額外的訓練，”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他筆出一個剪刀手，“不過我的的確確是天才吧？說起來，你該不會也是出來……”

“唉，我總是不愛老老實實呆在家裏，”聳了聳肩，她指了指黃瀨手中剩下的硬幣，直截了當的，“我沒帶錢，但是好渴，請我杯飲料唄，涼太。”

女生都提要求了，男生怎麽好說不？直白是海登的強項，即便是沒什麽好借口撐腰她也從不拐彎抹角。黃瀨只能認命地請了客，飲料就要遞到女孩子手裏前的一秒他卻突然反悔似地縮了縮手臂：“不過小海登，我有加額外訓練的事，你答應我可不要告訴前輩們啊。”

“想保住不用練習就能力超群的高冷形象不妨直說。”

“不是這個意思啦。”

“我知道，開個玩笑嘛。”她稱兄道弟地拍了拍黃瀨的肩膀，使了個“我懂你的啦”的眼神。贏比賽前去炫耀所做過的努力毫無意義，贏下全是成就，輸了都是借口。“說起來你大概也不會相信，並且或許覺得這毫無意義，但從國中開始，但凡你們在部裏進行過的體能訓練，回家以後我都會自己也完成一遍，”她留給黃瀨一個側臉，路燈不太亮，不仔細看真的會認錯她的性別，“有的時候會想‘你們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什麽的。”

“誒，總感覺這麽認真的話有點不太像小海登你會說出來的。”帝光一軍的訓練量極為非人，又不是隊員還如此折騰自己，不是對自身要求極高的家夥那就只剩下神經病了。

日常態度遭人吐槽，海登裝出一個頗感挫敗的表情：“討厭啦帥哥，又不是只有真太郎才搭得上一絲不茍的認真腔調，又不是一個人面上表現出來的就一定是他真實的模樣。”

“說到小綠間，國中我入部以前好像在走廊裏看到過他耶但完全沒想到這樣的人竟然會去打籃球。”而且還是水平極為逆天的那種。這樣的家夥難道不該常年捧書徘徊在教室或者圖書館間十年一日麽？偏偏生命就是要向你展現它有多麽的叫人匪夷所思。

縱觀他們開始打球的原因五花八門，反正最後的結果就是一群本或許這輩子也絕不會有交集的人卻意外湊在了一起。所有熱衷的開端都是打發時間，所有打發時間的本意都以為“只是玩玩”。

女生愜意地喝著自己沒花一分錢的飲料，拿易拉罐的手擡起來，手臂上幾塊看起來挺新的淤青便一覽無餘。身邊的模特頓時飽受驚詫地嚷嚷出來，天呢小海登你不會和人打架了吧而且還是群毆，要是傷及脛骨上升成流血事件要怎麽辦。或許是那些與灰崎曾相處稍多的人都容易給旁人一種印象，以為他們必然課餘生活多彩豐富，時常血濺五步。

“涼太你去死啦，這個是前兩天我練城市疾走新動作的時候摔到的。”

哦，原來只是這樣。黃瀨長舒一口氣，隨後才反應過來海登話中的關鍵詞：“咦？那個時候你好像是有說過……但沒想到你真的去學了啊！”

“當然是真的，我會後空翻的哦，要不要我表演給你看看？”

……

“一年級就當上秀德這樣隊伍的首發想不到你這麽厲害啊，我一開始還以為真太郎只是高興找到了免費的苦力。話說除了鳥目之外，你是不是還有什麽別的特殊技能？”

“不要給鷹之眼瞎起別的綽號啊……我還會後空翻的哦，要不要回頭我表演給你們看看？”

在禦好燒店裏再次遇到先前一面之緣的高尾和成，中分大光明的男生自來熟，拉著海登與笠松另開一桌，故意造成另一桌的拼桌事故——輸過的和剛輸掉的、贏過並且又剛贏了的。

“上次忘記問你名字了，你是外國人吧，還是混血？是從哪裏來的啊？海常的經理人嗎？看你的身高……是不是也打籃球？”問題源源不斷，盡管綠間向來覺得高尾幾分鐘便和不認識的人打成一片的能力毫無意義，但不妨礙後者依舊我行我素。

“我叫海登，海——登，”這次她自覺拉長了發音以免對方沒聽清而不得不重覆數次，“國中開始我就從美國搬來這裏了，我國中還是真太郎他們隊伍的經理人之一。”

“嚇？那我大概見過你，那個時候我們學校和帝光打過比賽，那個留學生經理就是你啊！”目瞪口呆的。那不該是個漂亮女生嗎？而不是像眼前這位現在這樣穿著男生校服卻毫無違和感。

“但我好像不記得你了，是哪次的比賽？比賽結果是什麽？”

“我們慘敗，”有人絲毫不介意抖出自己的悲慘過往，一邊鏟起自己那份禦好燒，耍帥地將食物拋起翻了個面，蔥花四濺，“當時就在想，有朝一日一定要報仇，但沒想到竟然會和小真進了同一所學校同一支隊伍。結果後來慢慢也覺得，一起贏球一起輸球什麽的，雖說當然是能贏更好，不過還是只要開心就好。”

“我打籃球從來不是因為開心。”可惜他家王牌大人與他意見不合，高尾前句未說完最後一個音，隔壁一桌後句便傳來綠間的聲音。

“噗，哈，小真也真是……嗚哇！”高尾噴笑，結果手一滑，一坨面糊就飛了出去，正中綠間頭頂。後者青筋暴起，雖說表情尚算鎮定。看，不好好吃飯三心二意的，闖禍了吧。下一秒過分活躍的男生便被隊友拎出店門，緊接著傳來一聲哀嚎，聽上去像是被狠揍了一記。

——劇情快進。

“小綠間說我退回了三連霸前的樣子……”從餐廳出來，回神奈川還有一段路，模特拖著鼻音，像是在說給別人聽，也像是在自言自語。

雨已經停了，笠松幸男走在最前面，不求甚解。

“那不是挺好，把輸贏看得太重，日子過得多累樂趣何在，”只可惜經理高談闊論宛如事不關己，“剛才我可是聽見了你說，‘最近覺得和海常的大家打球很開心’。”

“我總是和小綠間不那麽合得來誒……雖說當然還是要贏，但輸給小黑子以後偶爾也會覺得，沒輸過怎麽能真正理解贏的開心呢？”

與綠間不同，黃瀨仿佛追著風的孩子，相比理性他或許更相信感覺。

“因為看見小青峰打球的樣子超厲害，突然就很想打籃球，所以就來打了。”——這是當初問起黃瀨打球原因時，他給出的回答。因為想這麽做，所以就去做了，沒有太多顧慮，或許也挺好。

在這方面，海登大概和他是同一種人。

……

還是長跑過後街邊邂逅的那個晚上。

“那個不是有些動作很危險的嗎？萬一傷到怎麽辦啦。”

“當年是誰說過自己要真的學起來一定會很快學會的啊？”記憶力不錯，海登一挑眉對著黃瀨擠眉弄眼，故意翻起陳年舊帳。

“不一樣啦……”黃瀨八成覺得很奇怪，為什麽會有人即便把自己弄傷到姹紫嫣紅還一如既往地熱衷。

“只不過是，因為想學，所以就去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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